“都准备好了吗?”
赵棠偏过头问道,神色冷漠。
“嗯。”闻音点了点头。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眸光渐深。
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之前皇后对平安周岁宴的怠慢就罢了,如今若是这事再不能处理清楚。旁人只怕以为她赵棠是人人可欺的。
赵棠的指尖搭在桌沿上。
突然,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孩童嬉闹声。
赵棠顿时转眸看去,是东侧厅那边传来的。
她旋即收回视线,与闻音对视了一眼。勾起唇角,慢悠悠地站起来,往东侧厅那儿去。
平安这会儿眉开眼笑,黑葡萄般的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手舞足蹈的。
她站在东侧厅的门旁,抱臂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
往日的热闹似乎又重新回来了。
赵棠挑了挑眉梢,原本沉重的身心都开始慢慢舒缓了。
清荷正弯着腰,低头与平安互动着。
“主子。”候在旁边的奶娘注意到了这边,俯身行礼。
清荷下意识顺着声音望过来,就看到赵棠懒懒地倚在门框上的模样,她有些怔忪。
赵棠缓缓站正了身子,一步一步地悠悠往这边踱来。
她从善如流地坐到了小床旁的绣凳上,顺手扯了扯清荷的衣角,示意她也坐下来。
旋即,她冲那奶娘点了点头,轻声道:“起来吧。”
她的左手靠着床沿的栏杆,支着脑袋,垂眸注视着这会儿正将视线投注给自个儿亲娘的平安。
闻音心领神会,冲那几个奶娘使了个眼色。
几人会意,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东侧厅。
赵棠听着轻轻的脚步声逐渐消失,这才抬起眼看向清荷。
她浅褐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清荷的身影。
瘦了些,也憔悴了。
她抿紧了红唇,神色晦暗难言,目光也复杂极了。
“做什么这么看着我?”清荷的语态轻松,“不过就是离开了几日罢了,就问问话没什么大碍的。”
听到清荷的话,赵棠撇开了眼睛,眼圈却慢慢地开始泛红。
清荷的指尖一动,语带笑意,“怎么了?你还要在平安面前掉金豆子?”
赵棠瞬间撅起了嘴,凶巴巴地说道:“谁掉金豆子了!”
奶凶奶凶的小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
清荷脸上的笑意更甚,“是是是,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赵棠拧着小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带着点软软的鼻音。
须臾,赵棠才摆正了脸色,“这次的事,是我大意了。”
清荷昨日才回来,并没有了解清楚此事如今的内幕,这会儿也疑惑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听赵棠冷嗤一声,“咬人的狗不叫,果然如此。”
“此事多半是与那端婕妤有关。”
“端婕妤?”清荷愣了愣,“李馨月?”
“那你打算怎么做?”
赵棠点了点头,垂下眼睫敛了敛衣衽,轻笑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挑拨人心,真是玩弄的一手好权术。
她抬起眼看向闻音,问道:“之前和你说的事——”
闻音回道:“已经将流言散布出去了,至于静充华那儿,那人也已经行动了。”
清荷却听得一头雾水,“什、什么流言?静充华是怎么回事?”
赵棠勾了勾唇,“一会儿让闻音和你解释吧。”
“此事虽然与端婕妤有关,但是另一个人也不可忽视。”
“谁?”清荷下意识追问。
赵棠静默了片刻,才徐徐开口,“皇后。”
皇后?
“可是皇后不是……”清荷立马纳闷地道。
“是啊。”赵棠打断了她的话,“但是自从苏妃倒下之后,那就不再是了。”
“如今宫中细数来,能与皇后作对的还有谁?”
闻言,清荷愣了愣。
“如今对她最有威胁的,可不就只剩下我了吗?”赵棠嗤笑道。
“可,可咱们不是投靠了皇后吗?”
赵棠转眸看她,“那我们之前不也投靠过苏妃吗,为什么如今转投到了皇后麾下?”
清荷顿时噎住了。
“无非都是权、利之争,皇后如今忌惮我,明面上是帮着我,私底下可未必这么想。”赵棠的神色变得沉重了起来。
皇后作为中宫,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极其巨大的威胁。
清荷也知道这一点,她的神态犹豫,脸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
的确,若是皇后是帮着赵棠的,那就不会率人来彻查玉芙殿,还将玉芙殿的大半宫人都带走审问了。
(
那几天,说着只是问话,也确实是问话。
皇后和珍贵嫔还没闹掰,脸皮压根没有撕破,她们自然不可能受到什么苛待。
但是一连呆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好几天,不是被关在屋子里,就是被人当作嫌疑犯一样审问,心情都压抑无比。
“要不……”清荷踌躇道,“咱们低调些?”
赵棠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我们低调有什么用?”
说着,她的视线下移,落在此时正懵懂地抬起头望着她们的平安。她一时意动,伸出手掌,指腹轻轻地摸了摸平安的小脑袋。
下一刻,平安十分迅速地抓到了她的手指,柔软温热的小手牵着她的手指。
她看向平安的目光里藏着无边的温柔,轻声道:“我们之间本就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除非用平安的前途作为代价。”
赵棠的声音轻轻的,像是飘在风中的柳絮,浮在空气中的羽毛。
“但是——”
“我不愿意。”
她的语气低沉却又坚定。
她也并非想要平安去争夺那个位置,只要他开心就好。她以前已经够苦够难了,直到册封为宫妃后的好一段时间,从来都是任人摆布。
她已经尝够了这种滋味。
即便是现在,也仍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这般酸楚的滋味,她又怎么忍心让平安去体会呢?
受人摆布,他不该如此的。
只要是他想要的,自己都会尽力帮他争取到。
所以呀,你可一定要顺遂平安。
清荷敛眸,目光沉沉,伸出手帮着拉了拉平安的衣服。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就去做吧。”
无论如何,她都是最了解赵棠的人之一。
平安自打一出生,她就在旁照料了,对他的感情和赵棠无异。
赵棠弯唇,眼睫上扬,摸了摸平安肉乎乎的小手指。
“好。”
……
“主子,慧小仪来了。”
文池快步步入东侧厅说道。
赵棠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闪烁了下,抬眼与清荷对视一番。
而后她应道:“知道了,让她在正厅那儿等我一会儿。”
“是。”
孟桃怎么来了?
赵棠手下稍稍一使力,将手指从平安的小手中抽了出来。
只见平安顿时抬起头来,有些不满地拧着小眉毛。
赵棠动作迅速地将一旁的红宝石拿起来塞进他手里,转移他的注意力。
平安的注意力被移开,赵棠这才松了口气。
由于之前几天清荷和文涛被带走了,导致平安变得黏人得紧。
若是平日里夜里,若是皇上不在,平安都得睡在赵棠身边。
赵棠轻声嘱咐了清荷几声,让她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不要太过操劳。
这才走出了东侧厅。
一入目就是坐在圈椅上,正端着茶盏饮茶的孟桃。
孟桃一看见她,神色十分自然地说了声:“刚去看了平安?”
她来的方向是东侧厅。
赵棠隐晦地观察她的神色,笑着点了点头,“对。”
她在主位落座,托着下颔看她,疑惑地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孟桃摆了摆手,无奈地道:“我这不是来做和事佬了吗。”
赵棠挑了挑眉。
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跳,她的面色不改,轻声笑道:“怎么了?谁还能说动你来我这儿当说客?”
孟桃叹了声,“是皇后。”
听到这几个字,赵棠的眼睫下压了些。
“皇后娘娘是有什么吩咐吗?”赵棠接话道。
这话说的,孟桃的眼神稍变,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笑道:“哪儿有什么吩咐啊。皇后娘娘让我来,就是向你赔声不是。毕竟说起来穆嫔和三皇子之事,皇后娘娘的处境也挺为难的。”
说着,孟桃压低了声音,“毕竟,之前宫中还传过那种流言。”
赵棠垂眸。
无非就是之前太后散布的那些流言,皇后不慈以致皇嗣不丰。
赵棠垂下的眸子里眸光流转,须臾,回道:“什么赔不是啊,嫔妾哪儿担得起。”
听到这话,孟桃的心咯噔一跳。
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在赵棠的身上。
赵棠却神色不变,笑道:“我自然知道皇后娘娘的难处,这事自然也没有怪罪皇后的意思。”
才怪。
“只不过是那穆嫔太过无理取闹罢了。”
她还故意装作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孟桃暗暗舒了一口气,心却没有完全放下,宽慰她道:“放心,穆嫔胡乱污蔑你,皇后也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赵棠点了点头,“嗯。”
心中却满是复杂的情绪。
她紧锁眉关,看起来十分烦躁。
孟桃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对此事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赵棠问道。
“不能轻易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