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妃的话说的很含胡,但足够月神听明白了。
说到底,用生死威胁那个女人不好使,人家被囚禁了这么多年,早就不在乎生死了——那女人不会主动求死,但也不畏惧一死。
至于焱妃所说的正确方法,月神不知道,但大概可以猜到和什么有关。
“呵,你知道的果然很多。”月神盯着焱妃,意味不明的轻笑着说道。
焱妃看也不看她一眼的回道,“你别忘了,我才是真正应该执行计划的人。”
整个蜃楼出航计划,阴阳家除了东皇太一之外,知道的最多就是曾经作为阴阳家副掌门的她。
尽管因为早早叛出阴阳家,她少了许多信息,但依然比旁人要多的多。
樱狱里的那个女人可以跟她比肩,毕竟就算是个替代品,也总得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至于月神……就只能笑笑了。
月神眼纱下的表情一沉,懒得和焱妃掰扯,说回了正题:
“所以你用什么威胁的她?不会是以破坏计划为由吧?”
后面半句疑问的语气更接近质疑,因为就算是月神都知道这一条行不通。
那个女人不怕死亡威胁,归根到底是心里有底,知道没人敢随便动她。
而不敢动她的原因就是动了她会破坏计划。
焱妃干脆不搭理月神毫无意义的后一个问题,只回答前者道:
“我不明白蜃楼的结构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但想来内里有其深意。”
“扶桑神木,蟾宫,云霄阁,紫贝水阁,樱狱,以及……那个地方,全都挤在了一条线上。”
焱妃这话是夸张的说法,但也基本符合事实。
云霄阁几乎位于蟾宫的正下方,紫贝水阁正对着云霄阁,樱狱以及‘那个地方’——也就是少羽石兰曾闯入入口惊鸿一瞥的底层空间——则位于紫贝水阁的下边。
而这些地方全都围绕着扶桑神木,高处对应树冠,中层对应树枝树干,底层则对应树根。
或许整体结构上有些扭曲,达不到直线的地步,但说一句紧凑并不为过。
可蜃楼上上最不缺的就是闲置空间。
正常来说,不该把这些建筑集中到一起,至少……秘密关押人的樱狱和它的入口紫贝水阁,就大可以设置在蜃楼的另一端。
蜃楼的建筑结构肯定不是公输仇一拍脑袋决定的,嬴政以及东皇太一才是真正占据主导权的。
所以这不和谐之处,也肯定是他们安排好的。
那么,这么安排又是为了什么呢?
月神神色一怔,脸上很快浮现出不解的表情。
蟾宫这些地方集中在一起她多少可以理解,但樱狱……
月神和焱妃都清楚,那个女人至今还想垂死挣扎就是因为她距离蟾宫那些地方都足够近。
够近,她才有机会透过万年玄冰的封印对外界施加干扰,传递信息。
阴阳家虽然和其他门派画风不太统一,但也还勉强维持在练武的范畴里,没到修仙的地步。
真要是距离拉远了,那女人除非能解开封印,否则就只能在樱狱干坐着,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把樱狱建在现在这个位置,难不成就是为了给那个女人可趁之机?
月神做出了猜测,但无法相信并接受这个猜测。
焱妃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月神脑子里大概转过来圈了,继续补充道: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关于那个女人,你的任务是什么?”
后面半句,焱妃突然没头没尾的提了个问句。
月神愣了一下,心中若有所思着回道,“看管好她。”
焱妃点了点头,“如果我理解的不错,‘看管’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应该是不允许她和外界有任何接触的。”
“你的意思是……”月神眉头轻蹙,大概想到了焱妃对付那个女人的手段。
“在这艘船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焱妃淡淡的继续说道,“这也是那个女人最希望看到,也最需要的局面。”
“这种局面下,她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但是如果这个局面因为她的一些‘不合宜’的行为而改变了,你觉得她会乐意接受吗?”
月神眉头舒展,至此完全明白了。
“难怪,你一定通过我和她沟通。”
想要以此方法来威胁那个女人,焱妃还真就必须和月神两人联合。
月神有对她的看管之责,可以合情合理的彻底封禁她。
而只有焱妃才知道如何彻底断绝她和外界的联系——至少要能确保她干不了任何想干的事情。
不过虽然明白了个中缘由,可月神并不满意。
因为对她来说,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被说服的并不重要,她追问这个问题是想要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结果焱妃一番避重就轻的解释后,她几乎一点有用的内容都没听到。
这肯定不行。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月神开口道,“你说的还不够。”
“我解释的够清楚了。”焱妃彷佛听不懂月神话里的意思,淡然回道。
月神不说话,只是透过眼纱,凝眉望着她。
焱妃同样不说话,回望着月神。
两人对峙片刻后,还是月神先退了半步,开口道,“你和她谈了那么多次,不会就只说了这一点内容吧?”
“你觉得还有什么?”焱妃不回答,反问了一句。
“还有很多。”月神淡淡的回道,“你想做的事,她想做的事,她想借助你做成的事,以及你想借助她做成的事。”
虽然解决星魂这个不稳定因素对焱妃很重要,但她如此大费周章,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一个目的。
“哼!”焱妃轻哼一声,似叹非叹,接着回道,“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这些吗?”
“你答应了合作。”月神盯着她,轻声提醒道。
“我完成了合作。”焱妃立刻回应道。
她们俩合作的目的是解决星魂的问题,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虽然不算特别完美,但想彻底解决就得杀人了。
“我从不想到,你原来这么巧言善辩。”月神不理会焱妃的回应,不阴不阳的念叨了一句。
“我也从没想到,你会越长大越不成熟!”焱妃丝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成熟?事事都听你的,事事都退让你一步就是成熟吗?”月神冷笑着呛了回去。
她们两姐妹,不乏感情,但更不缺矛盾与敌视。
“如果你够成熟,就不该插手这些事!”焱妃冷声寸步不让的回应道。
“我不该?我不该你就该了吗?”月神照旧回以冷笑与质问,“如果我没记错,你那位夫君,可不同意你做的事,更不同意你把他的女儿牵扯进来!”
焱妃沉默了一下才语气回落的应了一句,“我有我的目的。”
“难不成我是为了闹着玩吗?”月神闻言很不满的回了一句。
“那不一样,你没必要趟这个浑水。”焱妃语气越发软化的说道,或者说劝道。
这个话题她们俩不是一次谈论了,每一次都会不欢而散,这一次估计也不例外。
月神一听焱妃的话,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语气不善的回道,“我没必要,你就有必要了?”
“确实我有,你没有。”焱妃先是回答,然后反问道,“你非要趟苍龙七宿的浑水,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月神沉默片刻,语气低缓的回道。
焱妃眼神恍惚一下,不由轻声呢喃道,“自由……是吗?”
月神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月神。
“你想要自由,没必要通过苍龙七宿。”焱妃接着摇头说道。
虽然她看月神有诸多的不顺眼,但她从来也没真的打算不认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
如果月神想摆脱阴阳家,焱妃也愿意找古寻给她帮忙——月神不是他,对东皇太一的计划没有那么至关重要,古寻想把人捞出来不算太为难。
“不通过苍龙七宿,靠什么?”月神闻言却只是冷笑,径直转过身,不再面对着焱妃,“也像你一样,靠男人?”
“于我而言,不过换了个‘东皇太一’!”
“住口!”焱妃眼眸一寒,厉声呵斥道,“你可以埋怨我,但他这些年没有对不起你!”
焱妃可以容忍月神的胡闹,却不能容忍她胡乱攀扯诋毁古寻。
月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确实没好意思反驳焱妃这话。
这些年来,古寻作为姐夫,要说对月神疼爱有加那当然是扯淡,但相对而言确实很不错了。
不仅救过她的命,对她的各种行为也多有忍让包容——月神是为数不多可以跟古寻说话呛声的人。
除了他的至亲好友,就只有皇帝有这个特权,其他人哪怕是身为相国的李斯,皇帝最宠信的内侍赵高,跟古寻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
赵高想跟古寻阴阳怪气两句,都得担心着被古寻呼个大比兜。
阴阳家上下更是能躲着古寻就躲着古寻,东皇太一都不敢在他面前多吱声。
从这方面来看,古寻确实是真心拿月神当小姨子。
这一点,月神也不得不承认,所以面对焱妃的呵斥她无从辩解。
“我一时失言。”尴尬的沉默持续了良久后,月神开口道了个谦。
焱妃的情绪也平复下来,看着避开不面对自己的月神,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摆脱阴阳家?”
“你只要开口,他一定会帮你,也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
月神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跟焱妃纠缠,直接扯回了正题,“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和那个女人谈话的内容。”
看着油盐不进的月神,焱妃突然叹了口气,“行,你执意如此,我便告诉你。”
“我倒要看看,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后一句话,焱妃语气少有的狠厉。
……………………
泰山脚下,东巡车队。
“国师,你举荐的那个韩信最近动作不少啊。”嬴政一边阅览奏章,一边分心和古寻交谈。
古寻坐在下首,淡定的回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不主动出手把那些叛逆分子处理掉,封禅当年很难做到滴水不漏。”
“我既然已经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了,当然得想办法做到尽善尽美。”
“至于韩信嘛……这正是他职责所在。”
“嗯。”嬴政对古寻的回答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之前朕和通武侯见了一面,他在言词之间可是对这个韩信大为赞赏,直言若不是已经退出军伍,无论如何也要和对方探讨兵法之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对于王贲来说,单从之前峄山那次韩信安排防务的情况就能看出来,这个由古寻一力提拔起来,甚至暂时取代了他儿子身份的幸进之臣,兵法造诣不如小觑。
“韩信……”古寻没有太过夸赞韩信,不咸不淡的回道,“他确实是个人才,精通兵法……不过通武侯多少就有些太夸张了。”
“韩信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哪里能跟身为帝国柱石的王将军相提并论。”
嬴政抬头瞥了一眼古寻,然后重新伏案说道,“王贲可不是个爱夸大其词的人,国师。”
“此一时,彼一时嘛。”古寻浑不在意的回道,“以前王将军确实不爱这么做,现在说不定改了性子呢?”
嬴政也懒得和故意装傻的人掰扯,直入正题问道,“那个韩信,什么来头?”
“他的身份……陛下应该都知道了吧?”古寻反问一句。
“朕想知道的是更重要的,更详细的信息。”嬴政头也不抬的回道,“国师说的都是没用的信息。”
“朕想知道,他的师从。”
兵法这玩意可不是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学到融会贯通的程度的。
尤其是这门学科的首要指定读物——《孙子兵法》,高度微言大义的产物,等闲人根本就只能看个没趣儿。
韩信这种兵家高手,若说没有高明的老师教诲全凭自学,反正嬴政是不太信的。
“让陛下失望了。”古寻耸了耸肩回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古寻是真不知道,因为他不是特别关心这个——韩信的老师不管是谁,反正也不会比韩信更好用,没必要惦记。
“来历不详……国师觉得此人可靠吗?”嬴政转而问道。
古寻没有正面回答,笑嘻嘻的说道,“坦白来说,朝堂上站着的人普遍都靠不住,也不妨碍陛下用他们。”
嬴政又抬头看了古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