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魂和樱狱里的女人见面会产生什么后果,月神不清楚,焱妃同样不清楚。
樱狱中的那个女人有能力,有头脑,有手段,惟独没有自由。
而星魂,可能各方面都差了点意思,连身高都严重不合格,但身为阴阳家左护法,在如今的蜃楼,恰恰就是最自由的人之一。
只要东皇太一不突然冒出来,这艘船上就没人能干预星魂的自由,月神也不行。
当然,星魂也干预不了月神。
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无论月神还是焱妃,面对樱狱中那个女人时都会保持克制,但星魂就未必了。
他可没有任何顾忌,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攫取最大的利益。
最关键的是,星魂这个人的脑子时好时坏,根本不可控,万一上头了谁也说不准他会发什么癫——他是真正的发癫,物理层面的人发癫。
放任星魂和樱狱中那个女人见面肯定不合适,焱妃想了一下,眼神中寒光一闪,语气森冷的说道:
“把他除掉。”
月神眼纱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焱妃过去就性格刚烈强硬,如今跟了古寻,手段也越发简单粗暴了。
出现问题了,一上来就直接考虑从根本解决——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如果可以,月神是乐见星魂狗带的,问题是不可以。
天高皇帝远,月神可以和星魂明争暗斗,甚至可以大打出手,但绝不能下死手,否则他们哪一个都没法向上面交代。
无论是皇帝,还是东皇太一,他们都交代不了。
尤其是不久之后,嬴政就要亲临桑海,阴阳家这边两大护法要是突然缺了一个,当着皇帝的面更不好糊弄。
所以……
“他不能死。”月神干脆的回应一句,为了防止焱妃不听劝,她还补了一句劝说,“他死了,皇帝那里没法交代,就算是古寻也会惹上麻烦。”
焱妃眉头轻蹙一下,倒没坚持杀人,很痛快的改口道,“那就打残,让他什么事都干不了。”
焱妃的思路始终没变,只是手段的程度放松了,从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变成了让制造问题的人暂时制造不了问题。
干掉星魂影响太大,那就改成打伤星魂,反正让他失去作妖的能力就够了。
当然,打伤星魂也有麻烦,不过小了许多,糊弄起来简单的多。
对于这个新方案,月神陷入了思考。
星魂她不敢杀,也不能杀,但是打伤……貌似可行。
这个方案合适,但是不那么好实施。
死亡是一个确定的状态,人只有死或者活两种可能的状态。
受伤,则是一个不确定的状态,手上破个口子是受伤,断了条腿也是受伤,吊着一口气随时暴毙也是受伤。
而要达到焱妃想要的效果,星魂受伤的程度就很微妙了。
不能让他伤重到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的地步,也不能让他的伤势能够轻松恢复。
所以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要求很清晰,但如何操作就很难把握了。
“这不好办。”月神平静的回道,“星魂的实力并不弱,而且……他的聚气成刃,不可控。”
星魂是个会物理发癫的人,他的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发癫,运功过度的情况下也会发癫,而发癫的星魂会格外的难对付。
这倒不是说星魂只要打不过就会发癫,只要能果决利索的收拾掉他,自然不会等到他陷入癫狂状态。
之前天明打伤星魂,他就没有经历发癫这个环节。
但要是按照焱妃的策略,精准把控星魂受伤的程度,就很容易面对这种情况。
而这种情况又会反过来干扰计划的实施——面对发癫的人不好留手。
“你觉得不可行?”焱妃双手搭在身前,反问了一句。
月神沉默了一下后回道,“如果出现了偏差,后果并不好收拾。”
动手是最直接且方便的手段,然而有利就有弊,方便是方便,一旦失败麻烦也很大。
如果星魂的伤势不够重,随后必然会进入高度戒备,他接下来的行为会更加不可控,很难估量他会造成什么影响。
如果伤势太重……那就转回到第一版计划了。
焱妃没有反驳月神的顾虑,反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办?”
“我觉得……”月神稍作沉吟后回道,“或许应该先从那个女人身上着手,星魂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月神话里星魂的不好对付,并不是指对方的实力或能力,而是指对方的身份。
身为阴阳家左护法,和月神平级的阴阳家巨头之一,很多手段是不能用在他身上的。
而对樱狱中那个理论上不存在于蜃楼的女人,就可以灵活的多了。
从这个角度看,月神的提议很合理,完全是为了解决她们现在面临的难题。
但焱妃可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一听就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星魂,就是那个女人!
“看来,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月神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自己还是没有瞒过这位姐姐,但她本来也抱太大的希望,神色如常的回应道:
“这是最好的选择。”
焱妃看着自己的妹妹,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对月神的话不置一词,转而问道,“你想怎么利用那个女人?”
“这需要你的协助。”月神回应道。
这也是她一定要见焱妃的原因。
对樱狱中的那个女人来说,她和星魂是不同的。
她有可能和星魂合作,因为星魂知道的不够多,更适合利用。
但月神就不一样了,她远比星魂更了解樱狱中的那个女人,所以对那个女人来说,月神不是一个适合合作,或者说利用的对象。
不管月神想做什么,前提都要那个女人给出回应,否则她什么也做不了。
月神并没有太多方法来针对那个女人,让她开口,因为月神了解她,却不足够了解。
相较之下,焱妃拥有更多的手段,或者说,她知道的更多。
关于那个女人,关于她的女儿,以及其他的方面,焱妃知道的都更多,月神不管想做什么,都需要焱妃的配合。
焱妃闭上双眼,沉思片刻后睁眼回道,“这件事,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帮助你。”
面对焱妃貌似拒绝的回答,月神不以为意,淡然的回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你需要那个女人,也需要那个孩子。”
“不是吗?”
月神做出这一判断的原因很简单——焱妃没有直接杀了樱狱里的那个女人。
焱妃带着千泷来到蜃楼上待着,不管具体目的是什么,总之和苍龙七宿脱不了干系。
以焱妃的性格,既然要染指苍龙七宿,一定会选择直接对樱狱中那个女人下死手——焱妃显然不会对一个替代品手下留情。
但是她没有下杀手,再加上蟾宫中的异变,让月神做出了这一判断。
这也是确实是事实。
焱妃并未试图遮掩这一点,想了一会后反问道,“你能做什么?”
月神需要焱妃的协助,焱妃也确实有做些什么需求,所以焱妃可以配合月神。
但月神总要能给焱妃提供些好处,否则她凭什么协助月神?
因为二人姐妹情深吗?
面对焱妃这一要求,也在月神所料之中,淡定的回道:
“身处蜃楼,你终究不能随心所欲。”
“我会给你提供你所需要的助力。”
这并非是某种具体的好处,但对焱妃确实是有用的。
只要月神不毁诺,焱妃就能得到不小的便利。
焱妃没有拒绝月神这个承诺,径直转身朝月神寝宫外走去:
“走吧。”
“你打算怎么做?”月神跟上焱妃,同时问了一句。
“从那个孩子入手。”焱妃头也不回的回答道。
“你觉得有用?”月神反问了一句。
一般来说,用孩子对付一个母亲,肯定能奏效。
但俗话说的好,人和人的差别可能比人和猪的差别都大。
所以也不是对所有的母亲都起效果。
而在月神看来,樱狱里的那个女人就是不吃这一套的——她能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自己尝试过。
焱妃也不知道是猜出了月神干过这事,还是早就知道,用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回道,“你的方法不对,所以不奏效。”
月神眉头跳了一下,要强的性格发作了,心中颇为不忿,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暗自嘀咕着,要看看焱妃又能有什么手段。
焱妃能有什么手段呢?
其实不是手段的问题,而是用法的问题。
蟾宫那个女孩并不能用来胁迫樱狱里的女人,这既是因为那个女人不在乎,也是因为她有恃无恐,觉得没人真敢对那孩子下手。
所以关于那个女孩,要换一种用法,不能当作直接的工具,而要间接利用,将苍龙七宿当作真正的核心。
那个女孩,说到底也只是苍龙七宿的一环而已。
………………
几日之后。
东巡车队再次踏上了行程,朝着泰山而去。
泰山距离峄山很近,即使以车队的速度,最多也就两日的路途。
车队停驻的这几日,薛郡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同时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混乱源自于帝国官兵的大肆搜捕——除了扰民,基本没什么建树,但这个流程又必不可少。
这也是在反应帝国御史系统的进一步崩坏。
御史的职责是监察地方,督促地方,但是地方完全糊弄事的操作,说明御史要么无力督察地方,要么无心督察地方。
总之就是废了——这还是在嬴政本人就在薛郡的情况下。
其他地区的糜烂程度可见一斑。
平静源自于反秦势力的沉寂。
他们全都尽最大努力的隐藏了起来,基本没有让帝国方面抓到什么马脚。
不过在混乱与平静之下,隐藏着的是庞大的暗流涌动。
无论是车队内部,还是车队外部,都有着大量的信息在不同的势力,不同的个体之间传递交流。
尤其是在这场刺杀案中被直接卷进去的儒家。
虽然皇帝没有任何追究儒家责任的命令,但只有脑子还能正常运转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翻篇。
当然,也有很多人认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毕竟连坐好歹也得正儿八经沾点关系,总不能因为有儒家的人搞刺杀,就把所有儒家弟子都牵连进去。
墨家巨子带头反抗帝国,整个学派被打成叛逆分子,也没见朝廷清算所有墨家学者。
所以大众的看法……确切的说是儒家内部的普遍看法是,这件事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本就一直吵吵嚷嚷的儒家学者,不仅没有因此沉寂下来,反而越发的喧嚣,态度也越发的激进。
这几天伏念也没有闲着,既没少跟其他儒家学者会面,也没少去见嬴政。
他去见嬴政说了什么姑且不论,反正嬴政愿意一次又一次见他,就说明双方的交流没有大问题。
而他和其他儒家学者的会面,就没有那么和谐了。
伏念作为小圣贤庄掌门,儒家理论上的门面人物,始终在尝试平息这场风暴,劝说儒家各派保持克制,不要再互相攻讦,更不要继续反对帝国。
可惜,没人接受他的劝诫。
脾性好一点的,会反过来劝说伏念不该一味屈就帝国朝廷。
脾性躁一点的,会直接开骂。
儒家学者虽说都讲究君子之风,但并非不会打嘴炮。
正相反,他们骂起人来,才是真的难听。
对此,伏念并不在意。
一些骂名,他不在乎。
儒家的人不听劝,他也不在乎。
他最根本的目的,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表明小圣贤庄的立场。
至于儒家其他派别的人……伏念从来不觉得自己真能劝的动他们。
当然,伏念的劝说并非敷衍了事,都是切实真切的肺腑之言,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对方不听,他也没有办法。
这种事伏念无法强求,因为未来不可预计,伏念并不能说自己就是百分百正确的。
况且作为儒家弟子,‘正确’这个词的含义,对不同的人往往是完全不同的。
而车队内外,薛郡,乃至整个齐鲁地区发生的所有明面上的动荡,和暗地里的涡流,嬴政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一样,无视了一切骚乱,只是按部就班的朝着泰山而去。
嬴政的平静,让有些人产生了错觉,也让有些人陷入了惊疑。
弄不清楚皇帝的状况,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