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如何回应颜路的感慨,阿言只能提醒一句,“总之,颜路叔叔请务必小心。”
“流沙的力量一直在向北地收缩,几乎完全撤出了其他区域,失去了流沙制衡的罗网行事会越来越无所顾忌。”
颜路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不过,流沙力量收缩是?”
阿言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北地的战事。”
“呵,这些事古先生想来也都心中有数,我就不庸人自扰了。”颜路回道。
接着他转而问道,“你回来后见到你母亲了吗?”
阿言犹豫一下后摇了摇头,“没有,我一回来母亲就离开了,并未和我见面。”
阿言回来第一个要见的人肯定是自己亲娘,可惜没见到人,只见到了对方留给她的却邪剑。
她还为此耽误了几天,搜查自己母亲的下落,结果一无所获,然后才来提醒颜路的。
“她似乎……有什么急事。”
颜路眼神闪烁了一下,同样很犹豫的问道,“你也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
“娘……她连父亲都隐瞒着,我当然也不会知道。”阿言摇了摇头。
她只知道一些零星的信息,在她看来毫无价值,根本推导不出结果的信息。
当然,或许别人能从中分析出什么,不过她不行……绝大多数人都不行,只有极为有限的人可以。
更确切的说是,可能只有某个姓古的帝国高官才可以。
颜路当然不符合这个条件,所以阿言也就不费口舌说出自己知道的情报了。
听到阿言的回应,颜路沉默了片刻,然后直接略过了惊鲵的话题。
担心也好,挂念也罢,总之惊鲵要做的事,颜路也劝阻不了。
索性暂且按下不表,等之后出状况了再说。
况且,也未必会出事。
“罗网日益猖獗,你提醒我小心,自己也得小心啊。”他转而提醒起阿言,“你现在做的事,可谓如履薄冰,赵高不是那么好蒙骗的人。”
阿言对此不以为意,回了一句,“嬴政同样不是。”
一个人,终究只是一个人。
嬴政作为皇帝尚且能被赵高蒙蔽,赵高被他手底下的天字杀手蒙蔽,不也很正常吗?
颜路笑了笑,没有和阿言争论。
他性子平和,主要是为了提醒阿言,让她心里记挂着点,所以提一嘴就够了。
………………
帝国,关中,骊山,始皇帝陵。
骊山,又名蓝田山,属于秦岭的一条支脉,山势绵延数十里,最高海拔超过三百丈,位于咸阳正东方大约百余里,蓝田县正北几十里处。
因其山势逶迤,树木葱茏,远望宛如一匹苍黛色的骏马而得名。
又因为此山‘其阴多金,其阳多美玉’,故被嬴政选中,做了自己的皇陵。
君王普遍生前修陵,嬴政更是其中佼佼者,即位时即起修皇陵,时至今日已历时三十余年。
其中,在帝国一统之前,做的都是皇陵的初期准备工作,相当于打地基,共耗费二十六年。
而现在进行的是大规模修建阶段,用以完成陵墓主体结构,也是真正耗费人力物力的阶段。
自帝国一统一来,发配到骊山修筑皇陵的刑徒就与日俱增,短短数年时间已累有几十万刑徒。
帝国两大发配流放地——骊山和上郡。
一个修长城,一个修皇陵。
当然二者也可以统称为修地球。
而这二者相比的话,可以说各有各的优劣。
修长城的缺点是环境不怎么样,死亡率稍微有些高,优点是时间有限,一般不是终生制,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总有个头。
修皇陵的优点是环境相对优渥,死亡率没那么高,缺点是普遍终生制,要一直干到修建完成,而且完成之后也说不好会不会被直接殉葬。
换言之,修长城的人总是一茬一茬的,而修皇陵的人总是越来越多。
这也是今日皇陵能有数以十万计的刑徒的原因。
而今天,骊山又迎来了新一批的刑徒加入修地球的伟大事业。
其中,就有贵为农家魁隗堂堂主和主管的陈胜吴旷两位先生。
他们二人走的罗网特别通道,被全程蒙眼单独专送到了骊山。
长时间的运输颠簸让两个武功高强的汉子极度萎靡不振,看着跟鏖战数夜精血亏空似的,连陈胜的大糙脸都变白了。
当然,是不健康的苍白。
虽然全程不知道东南西北,但到了目的地后,陈胜二人也就立刻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像始皇帝陵这么热闹的地方,世上可不多。
最初的惊诧过后,两人陷入了迷茫与沉思。
经过路上这么多天的冷静与思考后,两人在一定程度上相信他们的新侠魁田言并不是出卖了他们,只是蒙骗了罗网。
目的,大概率是冲着上任侠魁田光下落去的。
其实他们对田言的信任度并不高,但是这件事的发展不合常理,或者说不合他们认知的常理。
他们俩落到罗网手里,按理说要么直接当做叛徒当场杀了拉倒,要么关起来严加拷问情报信息。
但这两样赵高都没做,而是把他们千里迢迢运到了关中咸阳附近。
当然,之前他们不知道目的地是骊山,但他们至少知道只是关押审讯的话不需要花费那么多时间,秘密押运到至少几百里之外。
这明显不对劲。
所以田言的出卖,很可能另有深意。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就是被出卖了。
现在的特殊情况源于赵高的某些谋划,田言只是给他效力。
这同样符合逻辑,毕竟他们被押送到骊山,关键还是赵高的明令而不是田言的。
只是考虑到被关起来的时候田言所说的话,他们勉强倾向于相信田言。
不过发现自己被发配到了骊山后,二人又有些动摇了。
他们不知道这里和田光能扯上什么关系,感觉自己就是被赵高故意送来折磨侮辱的呢。
当然,真相到底如何,暂时没人能给他们解释。
哥俩当下要做的,就是在这数十万骊山刑徒中,生存下去。
朝廷并没有有效限制练武之人的办法,罗网也没有废掉他们的武功,所以以他们俩的实力,生存并不难。
不过想逃就不容易了。
他们俩都被上了枷锁,行动并不算不方便,而皇陵的监工和守卫数量并不少,防守很严密。
要知道,蓝田大营可就在附近。
………………
薛郡,邹县境内,墨家的临时落脚点内。
盗跖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匆匆闯进屋内,向班大师汇报道:
“来了个口信。”
正和盖聂逍遥子讨论下一步该做什么的班大师抬起头,“什么口信?谁的口信?”
“田氏一族的,邀请我们会面。”
“嗯?”班大师眉头一皱。
他之前还想联系对方,只是因为没门路,也没顾上。
没想到现在人家先找上门了。
落脚点被发现他倒不怎么在意,本来就是随便选的一个临时落脚点,而且就他们几个人也不怕有人攻击,大不了跑就完了。
“他们主动找上门……想聊什么?”
盗跖耸了耸肩,“没说,不过听送信的人说话那意思,好像不是专门请的咱们,还有其他势力。”
“这是……想搞联合?”班大师捋着胡子,做了个猜测。
盗跖点了点头,“我觉得有可能。”
不是想搞联合的话,何必要见面呢?
现在这个时候,反秦势力之间贸然见面谈不上风险,但也没什么必要。
逍遥子捋须质疑道,“田氏一族的主事人田儋,似乎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物?”
田氏一族在反秦势力中算是比较出名的,但名气完全是来自于他们的实力,接手了齐国大量‘遗产’的田儋实力很强劲。
但作风上,他们很低调,否则的话名气要比现在更大,甚至成为反秦势力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这样的人,不像是会出面联络各方势力联合的人。
“盖先生怎么看?”班大师看向盖聂。
盖聂想了一下回答道,“田儋确实不是这种人,但目前看来联合的可能性最大。”
“所以?”盗跖好奇追问道。
“所以,或许是他不得不找其他势力联合,即使那不是他的做事风格。”盖聂沉声回应道。
“不得不……”盗跖靠在门边,摇头晃脑的嘀咕道,“听起来,不像是小事啊。”
班大师等人心中不由浮现出刺杀嬴政四个字。
此时的峄山,反秦势力能做的,貌似也就这一件大事了。
“不管什么事,去了就知道了。”班大师叹声说道。
田氏一族既然邀请了,他们肯定得走一趟,至于对方想谈的事墨家感不感兴趣,那可以到时候再说。
………………
邹县县城内,某处房舍内。
不算多大的屋子里,此时挤满了人。
这就是田氏一族选择的会面地点。
在县城里,乍一看很危险,实际上……还真就不危险。
因为嬴政的缘故,此时的邹县县城全面戒严,但城内的情况并没有因为戒严而变得平稳,反而有些乱。
原因很简单,邹县县府没那个能力。
桑海当时能戒严,靠的都是临时调拨过去的军队,而邹县这次可没有这个待遇,它本身也不如桑海。
无论是城池出入口的封锁控制,还是城池内的巡逻检查,这些任务的执行人员数量和素质都不足够,根本无法产生需要的效果,除了能惊扰百姓外毫无作用。
而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又都在峄山那边,城里的情况其实没人关心。
对于江湖高手而言,此时的县城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只需稍做伪装掩饰,就能来去自如。
退一万步说,还是被发现了,想逃也很容易。
城墙不高,兵力不足,最多也就喊两嗓子,算是对得起朝廷发的饷银了。
所以田氏一族的人选了县城里会面。
而且这地方位置明确,不需要与会的人费心去找。
屋内的人群中央,站着的正是田氏一族的三号人物,也是唯一来了峄山这边的主要人物田横。
他扶着自己的大枪,环视一周后,姿态懒散的说道,“人来的不少,我在这儿多谢诸位的赏脸了。”
没什么诚意的客套话,也没什么人给反应。
屋里站着的基本都是各个反秦势力里的高层好手,彼此之间熟悉,对田横也熟悉。
所以没人想跟这个浑不吝的家伙废话,只是安静的听他说。
没人打扰自己,田横也很满意,咧着嘴直入正题:
“诸位时间宝贵,我就不废话了,今日找大家过来,只为一件事——嬴政!”
嬴政的名字一出,原本安静的众人终于出现了些许骚乱,不少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田横见状朗声呼喊道,“峄山风景不错,不过我想你们没人是来看风景的,更没人是来欣赏帝国搞什么祭礼的。”
“既然来了,那就只有一件事可做——刺杀嬴政!”
“这件事,任何势力单打独斗都办不成,必须联手!”
这一段话说完,周围的声音越发凌乱嘈杂。
田横话说的基本在理,无论是今日的峄山,还是之后的泰山,对他们这些反秦势力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嬴政,或者说嬴政的命。
刺杀嬴政成功,对任何反秦势力都是绝对的重大利好,没有一个人愿意拒绝这件事发生。
今天在场的反秦势力中的绝大多数,也就是冲着这一件事来的。
过去也有人尝试过刺杀嬴政,但是那时候人家在关中,哪怕离开了咸阳也处于最严密的保护中,根本没有成功的希望。
而现在他离开了关中,到了帝国掌控力度不足的齐鲁地区,还要登山祭礼,堪称天赐良机。
哪怕知道其中风险依然很大,他们也还是愿意搏一搏。
当然,也有少数类似墨家这样的,并不是一心奔着刺杀嬴政来的。
不过他们肯定也不介意见到嬴政被刺杀。
但事儿虽然很重要,他们也都想见到这一幕发生,可联合,并不是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成的。
势力联盟是很正常的行为,从不鲜见,但田横说的却只是联手刺杀这一件单独的事,这种操作就不多见了。
多方联合的话,人手怎么分配安排?
谁来攻坚?谁来阻敌?
谁来开路?谁来断后?
不同的任务,需要的能力不同,承担的风险不同。
不同的势力,又如何愿意帮别人承担多余的风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