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培养这把剑的人,还是你的熟人。”卫庄听完盖聂的话,哂笑着调侃道。
“或许吧。”盖聂一时想不起这股熟悉感的来源,也没有纠结。
韩信是谁教导出来的跟他无关,他也没那么多好奇心,只要不是鬼谷子就行。
“走吧。”卫庄转身作势离开,“大泽山之战结束了,该去忙些正事了。”
盖聂转身跟上卫庄,同时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对付罗网,自然要看他们想要什么。”卫庄嘴角噙着冷笑回道,“恰好,大泽山有不少他们需要,又还没到手的东西。”
“荧惑之石……”盖聂闻言立刻做出了猜测,“你打算以此作饵?”
马上又自己否定掉这个猜测,改口道,“不对!不是荧惑之石,是章邯!”
卫庄冷笑着回应道,“荧惑之石拿不到,最头疼的不是罗网,但章邯不死,罗网却少不了麻烦!”
对罗网来说,他们冒险对章邯下死手就必须成功,否则后患无穷。
这不仅仅代表着往死里得罪影密卫,得罪古寻,更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赵高确实是嬴政身前最受宠信的近臣,哪怕是之前名义上直属皇帝的影密卫,信任程度也未必能比肩赵高统领下的罗网。
但这不代表章邯的话就没有用,哪怕现在影密卫已经被剥离给扶苏了。
大泽山之战已至尾声,罗网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不惜一切代价干掉章邯。
谋取荧惑之石,大泽山地区的罗网成员没必要都出动,但谋杀有影密卫保护的章邯,就必须得抽调尽可能多的人手了。
现在的章邯可不会再给他们像之前三次那么好的机会了。
………………
大泽山,春分涧附近。
王离狼狈的从水里爬了起来,踉蹡着走到一旁的空地上,随手把自己的精钢马槊扔在一旁,然后一屁股坐下来歇气。
在他身边,还有不少同样行为的百战穿甲兵士兵。
他们都是从水流冲击中侥幸活下来的人。
当然,真正活下来的远不止这点人,但队伍被彻底冲散,目前就聚拢过来这么多。
看着水里漂浮着的尸体尸体,王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庆幸?愤怒?屈辱?惶恐?
或许都有吧。
当然,现在真正占据他大脑绝大部分思绪的是麻木与疲累。
这时候,赵部带着几个士兵,捧着些野果走了过来。
“将军,我让人去附近的林子摘了些野果,吃点果腹吧。”
在倾泻而下的激流中挣扎可是很耗费体力的,现在存活下来的士兵多半都没什么力气了,所以他才第一时间先带人去找食物。
王离摆了摆手,语气疲累迟缓的回道,“分给弟兄们就好,我不饿。”
赵部见自家将军这副完全颓了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使个眼色让那几个士兵下去。
王离这时强提精神问道,“伤亡如何?”
一听这个问题,赵部也有些颓了,语气瑟缩的回道,“弟兄们都被冲散了,目前只能粗略估计一番,大概损伤在四成左右,近三千人……”
王离率领的强弩兵阵本部人数大概六千,让这一轮水攻至少直接干掉四分之一,再加上重伤的,损失在两千多近三千。
如果再加上之前清明谷一战的损失,王离本部强弩兵几乎折进去六成了。
这可是百战穿甲兵最核心的部队,让他打个农家打没了一大半,还几乎没取得像样的战果……
王离毫不怀疑,要是换个没什么出身的主将,把四大王牌军之一的百战穿甲兵搞成这个样子,嬴政能直接下令把人炮决喽!
王离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他当然不会死,可他比死了更难受!
王家的人就没输的这么惨过。
抬头望望天,王离长叹一声,茫然而失意的感慨道:
“唉……我真的想不到,农家这帮泥腿子里,从哪儿冒出来了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赵部想着给自家将军找个背锅的,把矛头往罗网身上指:
“是不是罗网的那个什么属镂捣鬼,陷害将军?”
王离肯定不会主动往罗网身上泼脏水,摆手说道,“她再捣鬼,也就是清明谷那一战,。”
“但昨夜一战就不是这种鬼祟伎俩了……除非田言那个女人还是个兵家高手。”
王离不太认可田言能是个兵家高手。
倒不是他瞧不起女性,而是理性判断的话,就该这么想。
这年头的知识很昂贵,一方面在于书籍的匮乏,另一方面在于有书也没用。
诸子百家的先贤经典有一本算一本,全都微言大义,但凡能用一个字表达的,就绝不用两个字……还不带标点符号。
没有足够专业的老师教导,同一本书,同一段话,你甚至可以分析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意义。
对于兵书而言,名师的指点更是尤为重要,因为死读书可能会导致一些比较严重的后果,比如说某赵姓男子。
以农家的情况来说,田言不可能得到兵法高手的亲自指点。
所以除非她是个天才,否则昨夜农家一方的指挥者绝不可能是她。
赵部见王离不是想找人背锅,也没在这个话题多说。
农家从哪找来个兵法高手显然不是他们在这瞎猜就能猜出来的,所以还是现实一点,顾好眼前为上。
“将军,此地不宜久留。”
“农家熟知大泽山地形,他们很可能预判到水流会在这一带变缓,再次设伏。”
王离点点头,也认可赵部的判断,正要说话,却感觉旁边的树丛里隐约有响动。
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王离抄起马槊猛然站起,一指树丛,“什么人!?”
来人显然无意躲藏,直接走了出来,一身秦军甲胄,手里拿着越王八剑之一的掩日。
“掩日?”王离扫了一眼掩日剑,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语气谈不上善意的骂道,“又是你们罗网?害老子不浅!”
不止是韩信纵横,以及张良他们察觉到了罗网在这场大泽山之战中的奇怪表现,王离自己也察觉到了。
输得这么惨,他肯定要仔细复盘全程,去琢磨任何一个导致自己大败溃输的缘由。
而罗网在其中的不协调,很容易就能发现。
光是花影这个农家奸细的身份他没能从罗网那里提前得知就很难经得起推敲。
所以他现在的态度很不好,尽管他和罗网的关系很微妙。
掩日也不在意王离的态度。
人家刚吃了这么一场大败,能给他好脸色才有鬼。
“将军恕罪,我是来帮你的。”掩日抱拳一礼,随后开门见山。
王离冷笑一声,回应道,“我只希望你们滚远点,免得继续给我帮倒忙!”
他也算挑明自己知道罗网在大泽山之战上给自己挖坑这件事了。
掩日依旧淡定,回道,“将军请勿逞强,否则非但你个人危在旦夕,还可能会祸及家族。”
听到这近似于威胁的话语,王离反倒冷静了几分。
因为人家说的是实话……至少在他看来是实话。
对于王家的尴尬处境,王离自己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觉得王家不应该因此就韬光养晦,主动退让,反而更要积极进取。
只要王家足够有用,甚至成为最有用的那一个,就永远不会被皇帝抛弃!
这个想法对错姑且不论,但王离自己也得承认的是,在这个想法的基础上,王家是不能犯大错的,否则很可能被皇帝抓住小辫子,一波给你全送走。
而他的这场大败,已经足以成为皇帝对王家出手的由头了,只看皇帝是否想这么做。
为了家族,为了自己的祖父父亲,王离必须压住脾气,看看罗网想怎么说。
“你想说什么?”
“请将军借一步说话。”掩日一侧身,摆出邀请的姿势。
王离对赵部使了个眼色,随后上前。
………………
大泽山,神农堂内。
花影的‘遗体’安静的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雪,毫无生气。
走进来的涟衣看着自己姐姐这副模样,不可置信的扑了上去,可是任她摸脉,探鼻息,亦或是感受心跳,都得不到任何应该在活人身上存在的反馈。
到了这种地步,即使她再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认,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姐姐,死了。
涟衣不由的放声大哭起来,哪怕是和妹妹重逢时都未曾这般。
当然,这也实属正常,毕竟一个是失而复得,一个却是永远失去。
陈胜等人在一旁看着,相顾无言,最终都只有一声轻叹。
典庆站在所有人后面,平静的看着这一幕,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怀里,摸出了一颗药丸。
泛着淡淡金色的浑圆药丸。
这是古寻之前送来给他治疗涟心的病的药。
按照古寻在信里告知他的内容,这颗药似乎……效果很强。
典庆对花影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但物伤其类,况且还有涟衣这重关系在,他也不是一点触动没有。
倘若他之前愿意出手的话,或许花影能保住一条命。
而这颗药,大概是他现在唯一能尝试的补救措施了。
想到就去做,典庆没有丝毫迟疑,迈步上前挤开所有人,直接一把将药丸塞进花影的嘴里,然后捏住她的喉咙一扯,用外力让花影吞下药丸。
“你干什么!?”陈胜怒喝一声,直接握住了巨阙,一副准备动手的样子。
他对典庆非常排斥,只是看在花影和涟衣的面子上勉强无视对方。
结果现在典庆突然‘发癫’,陈胜自然怒火骤起。
涟衣也有些傻眼,不明白典庆想干什么。
在场最理解典庆的,反而是朱家。
而典庆在给花影服药之后,也第一时间看向了朱家,“朱家堂主!”
朱家立刻会意,双手一抬,十指连动,打出几道真气,融入花影体内,加速药力化开,并加以引导。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古寻是神医,这一点他知道,也认可,但对方送来治疗涟心的药,是否能把可以说已经没命的花影强行从死亡中拉回来,他就很怀疑了。
能活死人的神药,他以前从没听说,更不觉得古寻会随随便便把这种神药交给典庆。
不过让他想不到的是,真的存在这种药,而且成本还不算特别夸张——或许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扶桑神木这个成本很难简单量化。
随着朱家以自己的真气化开药力并催动药力发挥效果,他察觉到花影的心脉真的重新恢复了生机
虽然很微弱,虽然还是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但至少现在她能被视作一个真正的活人了。
这特么还真能救回来啊!
哪怕在运功救人,朱家脸上的面具还是切换到了‘乐’上——这个面具能代表他的惊讶。
看见这一幕,涟衣等人也意识到了或许花影还有转机,各自有着不同的反应。
刘季最吃惊,忍不住嘀咕道,“我去,这都能救回来?这是用了什么神药啊!?”
已经退下来的典庆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这是国师之前交给我,治疗涟心殿下的药……我只是权且一试。”
“国师……”刘季颇为复杂的重复了一遍古寻的官职,然后感慨了一句,“真是神医啊!”
按照他们农家现在和帝国的关系,古寻这个帝国国师显然不算他们的朋友,刘季也不可能评价更多了。
说坏话或说好话都不合适。
吴旷这时朝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以免打扰到朱家。
刘季急忙捂了下嘴,表示了解。
所有人专注于救人的朱家。
………………
“在这场大泽山之战中,你们罗网到底做了什么,不用我再强调一遍吧?”
山林中,王离看着掩日先发制人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掩日淡定的回道,“如果将军当初听从属镂的建议,选择退兵,就能避过此劫。”
“你少跟老子胡扯!”王离大手一挥,气急败坏的骂道,“田言是哪门子的属镂!她是你们罗网的人!?”
“她可以是。”面对王离的质问,掩日如此回道。
“呵!”王离直接被气笑了,“你们还真是荤素不忌啊!”
掩日不跟他掰扯这些,还是说回正题,“将军此番用兵大泽山,只是假借着清剿叛逆分子的名义,如今却损兵折将,恐怕很难向皇帝陛下交待啊!”
“将军本人将受重罚不说,恐怕令尊通武侯也会受到牵连。”
“你少来这一套。”王离懒得在听掩日扯这些,“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自会向皇帝陛下请罪!”
王离担心王家受此牵连不假,但也不会因此被罗网拿捏。